第41章 春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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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春風
◎今夜過後，我不會再多愛你一天◎
許霜。
沈雲裏有多久沒從傅遠洲口中聽到許霜的名字了？
兩個月？還是三個月？又似乎還要更久一些？
久到……
沈雲裏以為這一次, 傅遠洲是真的和許霜再也不會有任何瓜葛了。
以為她可以和許霜公平競爭，讓自己和傅遠洲的朋友關系，有機會再進一步了。
可似乎, 這幾個月都只是沈雲裏的一場夢。
她一直沈迷其中，自得其樂又盲目自信。
直到今天, 親口表示過已經不再喜歡許霜的傅遠洲, 再一次馬不停蹄朝著許霜奔赴而去, 她才恍然驚醒——
原來, 不管過去多久, 許霜都還是傅遠洲心裏最至關重要的那一個。他也甘願為了她, 一次次的重蹈覆轍。
至於沈雲裏，她永遠是那個可以被傅遠洲隨時丟下的最佳朋友。
他從來不會擔心她會不會生氣，覺得就算是生氣了也沒關系，反正她總會原諒他。
畢竟, 在他眼裏他們只是朋友。
朋友的作用是接住對方失戀的眼淚，在他收獲愛情時拍手祝賀, 如有需要，還要成為他的捧眼，在對方心愛的人面前說盡好話, 幫他掩蓋缺點。
在今天這種情況下, 朋友並沒有失落和生氣的資格, 最多在被對方拋下後，不輕不重地罵一句:“重色輕友的家夥！”
可在沈雲裏的角度, 她和傅遠洲，一直都不是真朋友。
每每這種被丟下的場面, 她表面看著不在意不生氣, 可都是在佯裝從容罷了。
這也怪不得, 陳宥會在人後說她是傅遠洲的備胎，又在人前喊她是大嫂。
可笑的是，沈雲裏之前還為陳宥的言論感到憤怒和生氣，可現在看來，陳宥只是實話實話，不小心戳到了她不願意承認和相信的某個痛處。
沈雲裏站在走廊上，自嘲地嗤笑。
她緊攥著手機，明明這通電話早已被傅遠洲掛斷，可她卻遲遲都沒放下，以至於手指的骨節因為過於用力而有些發白，渾身都變得僵硬。
壓抑著的情緒開始滾動，像是一頭猛獸，不留情面，兇狠地撲向她的心臟。
就在她快要被吞食殆盡的那一刻，柳沛沛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:“學姐，你在這兒呀！”
沈雲裏臉色微變，半夢半醒地放下手機，斂起了自己陰郁的情緒。
她回頭，看向柳沛沛。
裝作無事發生，從容不迫地扯開唇角沖她笑了笑:“包間太悶了，我來這兒透透氣。”
“哦哦！”柳沛沛恍然大悟地點頭，緊跟著解釋起自己的來意，“剛才傅學長打電話給盧駿，說讓我們送你回去，我才發現你不在包間，就出來找你了。”
“你現在要回去嗎？我們還沒結束，你要是想回去，我和盧駿先送你。”
“我自己回去就好，你們不用送我。”沈雲裏淡淡笑著，拒絕柳沛沛的好意。
柳沛沛驚呼:“啊？那怎麽行！”
“放心，我經常來這邊吃飯，對附近很熟悉。”沈雲裏笑著，也不想在這兒繼續待下去，於是直接擺手作別，“我這就準備回去了，你們好好玩，下次有空來江大可以找我，拜拜。”
話罷，沈雲裏轉身往樓梯走去。
柳沛沛不放心，匆忙追上來:“學姐！你等等，我們還是送你吧！”
沈雲裏竭力平靜，再次溫聲拒絕:“真不用的，我自己沒問題。”
柳沛沛有些為難:“可是傅學長再三交代，讓我們一定送你回去。”
沈雲裏:“我一會兒給他說一聲就好，你們不用擔心交不了差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柳沛沛還想再說什麽，卻直接被沈雲裏打斷，“放心啦！我一個人真的沒問題！”
柳沛沛緊抿著唇，看沈雲裏拒絕的態度很強硬，也不好意思再追上去，於是沈默片刻，只能順了沈雲裏，輕嘆了口氣:“那好吧，不過學姐你自己一定要註意安全！”
沈雲裏頷首笑笑:“嗯，你們玩的愉快。”
*
出了餐廳，清冽的夜風讓沈雲裏透了口氣。只是不管她深呼吸了多少次，心口卻依舊發悶發緊，好像有一團黑色渾濁的沼氣，包裹著她的身體，怎麽都擺脫不掉。
而這種時刻，唯有睡覺和喝酒才能解憂愁。
沈雲裏站在街邊的燈紅酒綠中，看著人來人往的都市男女，沈寂半晌，最後放任自己選擇了第二種。
她想去喝酒。
想不醉不休。
想借著酒勁，去做平時沒辦法鼓起勇氣去做的事，還有她想過卻又放棄，始終搖擺的某種決定。
於是，沈雲裏點開手機軟件，搜索到了附近最近的一家叫做“等風”的清吧，步行導航，朝著那邊走去。
她目的很明確，所以一進“等風”的門，她就朝著吧臺走去。
她挑了個靠在裏面，不太會被人註意到的位置坐下，在調酒師的推薦下，點了一杯店裏的招牌，一款名為“加州椰林”，口味偏甜的雞尾酒。
她本來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喝杯酒，哪想坐下沒多久，她的酒還沒調好，一個眼鏡男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來。
“哈嘍美女。”眼鏡男面帶笑意，搭訕起沈雲裏，“請問我可以坐在這兒嗎？”
“不可以。”沈雲裏冷聲拒絕，斜睨了對方一眼，收回目光，繼續盯著調酒師調她那杯“加州椰林”。
然而，被拒絕的眼鏡男卻沒覺得碰壁，反而越挫越勇，繼續道:“那要不要我請你喝一杯呢？”
不想被打擾的沈雲裏臉色驟冷，忍無可忍，擡眸直視起男人，一字一頓道:“我今年三十，離異帶兩娃，前夫在坐牢。”
“……”眼鏡男懵了半晌，“啊？”
反應過來沈雲裏這句話的信息量有多大，男人知難而退了:“打……打擾了。”
沈雲裏沒再搭理對方，只是在眼鏡男灰溜溜地離開後倍感心煩地吐了口氣。
而被她那句“三十離異帶兩娃，前夫在坐牢”嚇到的，還有一旁的調酒小哥。
小哥打量著沈雲裏，把調好的“加州椰林”推給了她。
沈雲裏輕聲說了句謝謝。
而小哥看著沈雲裏臉部飽滿的膠原蛋白，不可置信地求證起來:“小姐姐……你今年……真的三十了嗎？”
耳根再次變吵，沈雲裏眉頭擰了下，不耐煩地悶聲:“嗯。”
“那你保養的真好啊！”調酒小哥頗為驚訝，卻沒看出來沈雲裏的有些暴躁，只忍不住地好奇，“那……你前夫是犯的什麽事兒進去的啊？”
沈雲裏端著酒杯抿了口，聲音不冷不熱:“殺人。”
小哥一瞬怔住:“……”
他就不該多嘴的！
打了個寒顫，他幹巴巴笑了兩聲，往後退開一步，同沈雲裏拉遠距離:“那您慢慢喝……一會兒喝完了喊我，我再送您一杯。”
沈雲裏點頭嗯了下，小哥就識相的退場，帶著他的碎嘴去和那些願意被八卦的顧客閑聊了。
沈雲裏的周圍總算是變得空蕩起來。
她端著酒杯，靜坐在光怪陸離的光影中，讓帶著椰香和菠蘿香的酒，在她的味蕾一點點蔓開。
舞臺右側有個抱著吉他彈唱的短發女孩兒。
沈雲裏一杯快要見底時，鄰桌突然有人點了首林宥嘉的《浪費》，讓那女孩唱給大家聽。
女孩停下正在彈的和弦，笑著握住話筒，一口北京腔，說，呦，真是巧了，林宥嘉的情歌我最喜歡這一首。
也確實巧，林宥嘉的情歌，沈雲裏恰好也最喜歡這一首。
她記得很清楚，她第一次聽到這首歌，是高一下午某個需要出去要跑步的大課間。
那天她和傅遠洲一起在班裏做值日，廣播站的同學在喇叭裏播放完新聞稿，在點歌環節，播了這首《浪費》。
沈雲裏被林宥嘉特有的聲線折服，也覺得那一句沒關系你也不用給我機會，反正我還有一生可以浪費，是這首歌最為絕妙的地方。
傅遠洲卻和沈雲裏吐槽，說這首歌是林宥嘉所有歌裏，他最不喜歡的一首，因為歌詞裏描寫的那種愛情太過於卑微。
沈雲裏不這麽認為，她覺得情歌就是要深情到底，要句句透著不甘和遺憾，才夠味。
……
眼看難得碰上和自己口味相同的人，端著酒杯的沈雲裏饒有興致地轉動椅子，坐正身體，面向著舞臺，將目光完全落在了舞臺中央。
女孩兒伸出紋著蝴蝶的胳膊，彎腰拿起一旁滾落在地上的礦泉水。擰開喝了兩口，清了清有些疲憊的嗓音。
重新抱好吉他坐穩，她醞釀了一會兒情緒，這才緩緩撥動了琴弦。
扣人心弦的前奏一點點響起，女孩兒半闔上眼，溫柔舒緩地唱了出來:“多久了/我都沒變/愛你這回事/整整六年/你最好做好準備/我沒打算停止這一切……”
“沒關系你也不用給我機會/反正我還有一生可以浪費/我就剩這麽一點點倔/稱得上/我的優點 ……”
不同於林宥嘉的情感處理，女孩的情緒充斥著灑脫和放手。
沈雲裏輕聲哼著旋律，指尖合著節拍，輕點著高腳杯的杯壁。
這首歌太過於耳熟能詳，店裏許多人都開始跟著唱。
好像每個人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故事，在這樣一個夜晚，因為一首歌，找到了共同的、卻又短暫的出口。
那些得不到的，得到的又失去的。
遺憾的、後悔的、懷念的、坦然的。
通通在此刻交織融匯，將這首歌的情緒推上了最頂峰:“沒關系你也不用對我慚愧/也許我根本喜歡被你浪費/隨便你今天拼命愛上誰/我都會/坦然面對……”
隨著歌聲漸漸變得緩，女孩兒的吉他聲也變輕，等到她彈到一段間奏時，隔壁桌有個男生站了起來，大概是受過什麽刻骨銘心的情傷一樣，他滿眼熱淚地高喊了聲:“來！讓我們為該死的愛情幹杯！”
店裏不少人應和，這樣的氛圍下，沈雲裏也跟著舉杯仰頸，將杯中的剩下的酒一飲而盡。
只是杯盞空了，人卻還未盡興。
她感受著喉嚨裏辛辣的刺激，沖剛才的調酒小哥招招手，又點了杯濃度更高的酒。
女孩兒開始唱起後半段，開口最動人的，依舊是那句最經典的:“沒關系你也不用給我機會/反正我還有一生可以浪費……”
沈雲裏單手撐著下頜，小聲哼唱著，只是眼睛不知不覺被一層水汽彌漫，聲音也帶起了顫。
微醺的狀態下，人總會額外感性。
那些和傅遠洲有關的記憶猶如潮水，逐漸湧入了沈雲裏的腦海。
從和他相識到相伴，到她無意識的心動。
再到她親眼看著他對許霜一見鐘情，不管不顧地展開一段浪漫又熱烈的追求，就好像這輩子就非許霜不可，卻在好不容易擁有後，開始不斷爭吵，爭吵又和好。
從始至終，沈雲裏就像是他們這場戀愛游戲中的npc，在主角失戀時出現，在他們相愛時隱身。目睹、又或者推動著情節的發展，卻始終都不可能變成故事裏的主角。
沈雲裏不是沒想過退出這場游戲。
早在一年之前，傅遠洲和許霜的第n次分手又和好時，她就給過自己一個期限。
她告訴自己，只要傅遠洲和許霜再婆婆文海棠廢文每日更新，以巫二耳漆霧而爸一死灰覆燃一次，那她就瀟灑離場，徹底去做傅遠洲最普通的完美朋友，再也不心生期待和幻想。
只是這麽多年的喜歡，似乎早已融入她的血脈。每每想要放棄，她又總會不甘心。
以至於這場本該在n+1就結束的暗戀，持續進行著，變成了可以無限循環的n+n，沒有了期限。
直到今天，她再一次，又一次，成為被傅遠洲拋下的那一個。
可是為什麽？
為什麽她要成為這樣被人輕視的角色？
沈雲裏突然替這樣的自己感到萬分的難過。
與此同時，耳邊的歌聲也逐漸唱到了尾聲:“……也許我根本喜歡被你浪費/就算我再努力愛上誰/到頭來/也是白費/不如永遠跟你耗/來得快樂/對不對……”
這樣對嗎？
沈雲裏的眼淚搖搖欲墜，心如明鏡，答案也早已明了。
這些年，她見證過無數個傅遠洲愛許霜的瞬間。也總在想，如果傅遠洲喜歡的人是她，如果和他在一起的人是她，她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很幸福的。
可是，她本來就擁有很多很多的愛。有完美的家庭教導出健全的人格，有相談甚歡的朋友在她身邊排憂解難，有賞識她的老師給予讚許。
她不和傅遠洲在一起，難道就沒辦法擁有幸福了嗎？
她想，這世上沒有人會喜歡被浪費，也沒有人蠢到要用自己的一生去浪費。
和一個無論如何都得不到的人耗下去，她也不會更快樂，更幸福。
她喜歡傅遠洲的那個期限，雖然可以因為不甘心和不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延遲，但卻不能沒有底線的延遲下去。
於是，吉他的最後一個和弦落地，場內人聲鼎沸，拍手稱讚女孩兒歌聲曼妙動人的這刻，藏匿在角落中的沈雲裏拿起了桌上的手機。
她點開了那個用來記錄自己這段暗戀，叫做“今天可以不喜歡了嗎？”的微博小號。
這個小號是她高一那年申請的，至今為止，已經更新了378條內容。
378條，每一條都記錄著傅遠洲的大小事宜和她暗藏其中難以言說的心思。
而今天即將要發出去的第379條，會成為這個賬號的最後一條。
沈雲裏忍著滿腔的心酸與苦澀，緩慢地摁著鍵盤。哪怕指尖因為情緒的波動而不受控地顫抖，卻也萬分堅定地拼寫著。
她不想再被別人輕視，被他們當做他的備胎，不想再做傅遠洲和許霜愛情游戲的npc，不想耗費一生去浪費。
於是，她說——【傅遠洲，今夜過後，我不會再多愛你一天。】
這條動態摁下發送的那一瞬間，沈雲裏掛在眼瞼的淚珠也滾落了下去。
她捧著手機，斷了線淚珠垂直向下，一顆顆砸在屏幕上，落下一團又一團的水漬。最後捂住臉，生怕被人發現這份狼狽，腦袋也垂得很低很低。
其他桌的客人覺得《浪費》太悲情，店裏氛圍都變得壓抑，於是又點了一首林宥嘉的《兜圈》。
吉他聲再次響起，負責主唱的女孩兒調整嗓音，最後用著清甜明亮的歌聲詮釋起另外一種愛情:“路過了學校花店荒野到海邊/有一種浪漫的愛是浪費時間……”
數十人的合唱繼續進行，沈雲裏躲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裏無聲淚流。
直到有人越過喧囂，走進她晦暗的世界。
“沈雲裏。”
她赫然擡頭，淚眼朦朧中，望見了一雙沈寂而又溫和的眼眸。
“我肩膀借你哭，要不要？”
作者有話說：
《浪費》是傅遠洲，《兜圈》是聞衍。
現在要換聞衍點亮雲裏的世界啦！不過我們雲裏小天使是那種就算沒有聞衍，她也會成為自己的光的女孩兒！
ps:雲裏今天的眼淚，不是為傅遠洲哭，而是自己哭，哭她為什麽現在才看清，才放棄，哭她終於可以放下這份執念。
纏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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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今夜過後，我不會再多愛你一天◎
許霜。
沈雲裏有多久沒從傅遠洲口中聽到許霜的名字了？
兩個月？還是三個月？又似乎還要更久一些？
久到……
沈雲裏以為這一次, 傅遠洲是真的和許霜再也不會有任何瓜葛了。
以為她可以和許霜公平競爭，讓自己和傅遠洲的朋友關系，有機會再進一步了。
可似乎, 這幾個月都只是沈雲裏的一場夢。
她一直沈迷其中，自得其樂又盲目自信。
直到今天, 親口表示過已經不再喜歡許霜的傅遠洲, 再一次馬不停蹄朝著許霜奔赴而去, 她才恍然驚醒——
原來, 不管過去多久, 許霜都還是傅遠洲心裏最至關重要的那一個。他也甘願為了她, 一次次的重蹈覆轍。
至於沈雲裏，她永遠是那個可以被傅遠洲隨時丟下的最佳朋友。
他從來不會擔心她會不會生氣，覺得就算是生氣了也沒關系，反正她總會原諒他。
畢竟, 在他眼裏他們只是朋友。
朋友的作用是接住對方失戀的眼淚，在他收獲愛情時拍手祝賀, 如有需要，還要成為他的捧眼，在對方心愛的人面前說盡好話, 幫他掩蓋缺點。
在今天這種情況下, 朋友並沒有失落和生氣的資格, 最多在被對方拋下後，不輕不重地罵一句:“重色輕友的家夥！”
可在沈雲裏的角度, 她和傅遠洲，一直都不是真朋友。
每每這種被丟下的場面, 她表面看著不在意不生氣, 可都是在佯裝從容罷了。
這也怪不得, 陳宥會在人後說她是傅遠洲的備胎，又在人前喊她是大嫂。
可笑的是，沈雲裏之前還為陳宥的言論感到憤怒和生氣，可現在看來，陳宥只是實話實話，不小心戳到了她不願意承認和相信的某個痛處。
沈雲裏站在走廊上，自嘲地嗤笑。
她緊攥著手機，明明這通電話早已被傅遠洲掛斷，可她卻遲遲都沒放下，以至於手指的骨節因為過於用力而有些發白，渾身都變得僵硬。
壓抑著的情緒開始滾動，像是一頭猛獸，不留情面，兇狠地撲向她的心臟。
就在她快要被吞食殆盡的那一刻，柳沛沛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:“學姐，你在這兒呀！”
沈雲裏臉色微變，半夢半醒地放下手機，斂起了自己陰郁的情緒。
她回頭，看向柳沛沛。
裝作無事發生，從容不迫地扯開唇角沖她笑了笑:“包間太悶了，我來這兒透透氣。”
“哦哦！”柳沛沛恍然大悟地點頭，緊跟著解釋起自己的來意，“剛才傅學長打電話給盧駿，說讓我們送你回去，我才發現你不在包間，就出來找你了。”
“你現在要回去嗎？我們還沒結束，你要是想回去，我和盧駿先送你。”
“我自己回去就好，你們不用送我。”沈雲裏淡淡笑著，拒絕柳沛沛的好意。
柳沛沛驚呼:“啊？那怎麽行！”
“放心，我經常來這邊吃飯，對附近很熟悉。”沈雲裏笑著，也不想在這兒繼續待下去，於是直接擺手作別，“我這就準備回去了，你們好好玩，下次有空來江大可以找我，拜拜。”
話罷，沈雲裏轉身往樓梯走去。
柳沛沛不放心，匆忙追上來:“學姐！你等等，我們還是送你吧！”
沈雲裏竭力平靜，再次溫聲拒絕:“真不用的，我自己沒問題。”
柳沛沛有些為難:“可是傅學長再三交代，讓我們一定送你回去。”
沈雲裏:“我一會兒給他說一聲就好，你們不用擔心交不了差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柳沛沛還想再說什麽，卻直接被沈雲裏打斷，“放心啦！我一個人真的沒問題！”
柳沛沛緊抿著唇，看沈雲裏拒絕的態度很強硬，也不好意思再追上去，於是沈默片刻，只能順了沈雲裏，輕嘆了口氣:“那好吧，不過學姐你自己一定要註意安全！”
沈雲裏頷首笑笑:“嗯，你們玩的愉快。”
*
出了餐廳，清冽的夜風讓沈雲裏透了口氣。只是不管她深呼吸了多少次，心口卻依舊發悶發緊，好像有一團黑色渾濁的沼氣，包裹著她的身體，怎麽都擺脫不掉。
而這種時刻，唯有睡覺和喝酒才能解憂愁。
沈雲裏站在街邊的燈紅酒綠中，看著人來人往的都市男女，沈寂半晌，最後放任自己選擇了第二種。
她想去喝酒。
想不醉不休。
想借著酒勁，去做平時沒辦法鼓起勇氣去做的事，還有她想過卻又放棄，始終搖擺的某種決定。
於是，沈雲裏點開手機軟件，搜索到了附近最近的一家叫做“等風”的清吧，步行導航，朝著那邊走去。
她目的很明確，所以一進“等風”的門，她就朝著吧臺走去。
她挑了個靠在裏面，不太會被人註意到的位置坐下，在調酒師的推薦下，點了一杯店裏的招牌，一款名為“加州椰林”，口味偏甜的雞尾酒。
她本來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喝杯酒，哪想坐下沒多久，她的酒還沒調好，一個眼鏡男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來。
“哈嘍美女。”眼鏡男面帶笑意，搭訕起沈雲裏，“請問我可以坐在這兒嗎？”
“不可以。”沈雲裏冷聲拒絕，斜睨了對方一眼，收回目光，繼續盯著調酒師調她那杯“加州椰林”。
然而，被拒絕的眼鏡男卻沒覺得碰壁，反而越挫越勇，繼續道:“那要不要我請你喝一杯呢？”
不想被打擾的沈雲裏臉色驟冷，忍無可忍，擡眸直視起男人，一字一頓道:“我今年三十，離異帶兩娃，前夫在坐牢。”
“……”眼鏡男懵了半晌，“啊？”
反應過來沈雲裏這句話的信息量有多大，男人知難而退了:“打……打擾了。”
沈雲裏沒再搭理對方，只是在眼鏡男灰溜溜地離開後倍感心煩地吐了口氣。
而被她那句“三十離異帶兩娃，前夫在坐牢”嚇到的，還有一旁的調酒小哥。
小哥打量著沈雲裏，把調好的“加州椰林”推給了她。
沈雲裏輕聲說了句謝謝。
而小哥看著沈雲裏臉部飽滿的膠原蛋白，不可置信地求證起來:“小姐姐……你今年……真的三十了嗎？”
耳根再次變吵，沈雲裏眉頭擰了下，不耐煩地悶聲:“嗯。”
“那你保養的真好啊！”調酒小哥頗為驚訝，卻沒看出來沈雲裏的有些暴躁，只忍不住地好奇，“那……你前夫是犯的什麽事兒進去的啊？”
沈雲裏端著酒杯抿了口，聲音不冷不熱:“殺人。”
小哥一瞬怔住:“……”
他就不該多嘴的！
打了個寒顫，他幹巴巴笑了兩聲，往後退開一步，同沈雲裏拉遠距離:“那您慢慢喝……一會兒喝完了喊我，我再送您一杯。”
沈雲裏點頭嗯了下，小哥就識相的退場，帶著他的碎嘴去和那些願意被八卦的顧客閑聊了。
沈雲裏的周圍總算是變得空蕩起來。
她端著酒杯，靜坐在光怪陸離的光影中，讓帶著椰香和菠蘿香的酒，在她的味蕾一點點蔓開。
舞臺右側有個抱著吉他彈唱的短發女孩兒。
沈雲裏一杯快要見底時，鄰桌突然有人點了首林宥嘉的《浪費》，讓那女孩唱給大家聽。
女孩停下正在彈的和弦，笑著握住話筒，一口北京腔，說，呦，真是巧了，林宥嘉的情歌我最喜歡這一首。
也確實巧，林宥嘉的情歌，沈雲裏恰好也最喜歡這一首。
她記得很清楚，她第一次聽到這首歌，是高一下午某個需要出去要跑步的大課間。
那天她和傅遠洲一起在班裏做值日，廣播站的同學在喇叭裏播放完新聞稿，在點歌環節，播了這首《浪費》。
沈雲裏被林宥嘉特有的聲線折服，也覺得那一句沒關系你也不用給我機會，反正我還有一生可以浪費，是這首歌最為絕妙的地方。
傅遠洲卻和沈雲裏吐槽，說這首歌是林宥嘉所有歌裏，他最不喜歡的一首，因為歌詞裏描寫的那種愛情太過於卑微。
沈雲裏不這麽認為，她覺得情歌就是要深情到底，要句句透著不甘和遺憾，才夠味。
……
眼看難得碰上和自己口味相同的人，端著酒杯的沈雲裏饒有興致地轉動椅子，坐正身體，面向著舞臺，將目光完全落在了舞臺中央。
女孩兒伸出紋著蝴蝶的胳膊，彎腰拿起一旁滾落在地上的礦泉水。擰開喝了兩口，清了清有些疲憊的嗓音。
重新抱好吉他坐穩，她醞釀了一會兒情緒，這才緩緩撥動了琴弦。
扣人心弦的前奏一點點響起，女孩兒半闔上眼，溫柔舒緩地唱了出來:“多久了/我都沒變/愛你這回事/整整六年/你最好做好準備/我沒打算停止這一切……”
“沒關系你也不用給我機會/反正我還有一生可以浪費/我就剩這麽一點點倔/稱得上/我的優點 ……”
不同於林宥嘉的情感處理，女孩的情緒充斥著灑脫和放手。
沈雲裏輕聲哼著旋律，指尖合著節拍，輕點著高腳杯的杯壁。
這首歌太過於耳熟能詳，店裏許多人都開始跟著唱。
好像每個人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故事，在這樣一個夜晚，因為一首歌，找到了共同的、卻又短暫的出口。
那些得不到的，得到的又失去的。
遺憾的、後悔的、懷念的、坦然的。
通通在此刻交織融匯，將這首歌的情緒推上了最頂峰:“沒關系你也不用對我慚愧/也許我根本喜歡被你浪費/隨便你今天拼命愛上誰/我都會/坦然面對……”
隨著歌聲漸漸變得緩，女孩兒的吉他聲也變輕，等到她彈到一段間奏時，隔壁桌有個男生站了起來，大概是受過什麽刻骨銘心的情傷一樣，他滿眼熱淚地高喊了聲:“來！讓我們為該死的愛情幹杯！”
店裏不少人應和，這樣的氛圍下，沈雲裏也跟著舉杯仰頸，將杯中的剩下的酒一飲而盡。
只是杯盞空了，人卻還未盡興。
她感受著喉嚨裏辛辣的刺激，沖剛才的調酒小哥招招手，又點了杯濃度更高的酒。
女孩兒開始唱起後半段，開口最動人的，依舊是那句最經典的:“沒關系你也不用給我機會/反正我還有一生可以浪費……”
沈雲裏單手撐著下頜，小聲哼唱著，只是眼睛不知不覺被一層水汽彌漫，聲音也帶起了顫。
微醺的狀態下，人總會額外感性。
那些和傅遠洲有關的記憶猶如潮水，逐漸湧入了沈雲裏的腦海。
從和他相識到相伴，到她無意識的心動。
再到她親眼看著他對許霜一見鐘情，不管不顧地展開一段浪漫又熱烈的追求，就好像這輩子就非許霜不可，卻在好不容易擁有後，開始不斷爭吵，爭吵又和好。
從始至終，沈雲裏就像是他們這場戀愛游戲中的npc，在主角失戀時出現，在他們相愛時隱身。目睹、又或者推動著情節的發展，卻始終都不可能變成故事裏的主角。
沈雲裏不是沒想過退出這場游戲。
早在一年之前，傅遠洲和許霜的第n次分手又和好時，她就給過自己一個期限。
她告訴自己，只要傅遠洲和許霜再婆婆文海棠廢文每日更新，以巫二耳漆霧而爸一死灰覆燃一次，那她就瀟灑離場，徹底去做傅遠洲最普通的完美朋友，再也不心生期待和幻想。
只是這麽多年的喜歡，似乎早已融入她的血脈。每每想要放棄，她又總會不甘心。
以至於這場本該在n+1就結束的暗戀，持續進行著，變成了可以無限循環的n+n，沒有了期限。
直到今天，她再一次，又一次，成為被傅遠洲拋下的那一個。
可是為什麽？
為什麽她要成為這樣被人輕視的角色？
沈雲裏突然替這樣的自己感到萬分的難過。
與此同時，耳邊的歌聲也逐漸唱到了尾聲:“……也許我根本喜歡被你浪費/就算我再努力愛上誰/到頭來/也是白費/不如永遠跟你耗/來得快樂/對不對……”
這樣對嗎？
沈雲裏的眼淚搖搖欲墜，心如明鏡，答案也早已明了。
這些年，她見證過無數個傅遠洲愛許霜的瞬間。也總在想，如果傅遠洲喜歡的人是她，如果和他在一起的人是她，她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很幸福的。
可是，她本來就擁有很多很多的愛。有完美的家庭教導出健全的人格，有相談甚歡的朋友在她身邊排憂解難，有賞識她的老師給予讚許。
她不和傅遠洲在一起，難道就沒辦法擁有幸福了嗎？
她想，這世上沒有人會喜歡被浪費，也沒有人蠢到要用自己的一生去浪費。
和一個無論如何都得不到的人耗下去，她也不會更快樂，更幸福。
她喜歡傅遠洲的那個期限，雖然可以因為不甘心和不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延遲，但卻不能沒有底線的延遲下去。
於是，吉他的最後一個和弦落地，場內人聲鼎沸，拍手稱讚女孩兒歌聲曼妙動人的這刻，藏匿在角落中的沈雲裏拿起了桌上的手機。
她點開了那個用來記錄自己這段暗戀，叫做“今天可以不喜歡了嗎？”的微博小號。
這個小號是她高一那年申請的，至今為止，已經更新了378條內容。
378條，每一條都記錄著傅遠洲的大小事宜和她暗藏其中難以言說的心思。
而今天即將要發出去的第379條，會成為這個賬號的最後一條。
沈雲裏忍著滿腔的心酸與苦澀，緩慢地摁著鍵盤。哪怕指尖因為情緒的波動而不受控地顫抖，卻也萬分堅定地拼寫著。
她不想再被別人輕視，被他們當做他的備胎，不想再做傅遠洲和許霜愛情游戲的npc，不想耗費一生去浪費。
於是，她說——【傅遠洲，今夜過後，我不會再多愛你一天。】
這條動態摁下發送的那一瞬間，沈雲裏掛在眼瞼的淚珠也滾落了下去。
她捧著手機，斷了線淚珠垂直向下，一顆顆砸在屏幕上，落下一團又一團的水漬。最後捂住臉，生怕被人發現這份狼狽，腦袋也垂得很低很低。
其他桌的客人覺得《浪費》太悲情，店裏氛圍都變得壓抑，於是又點了一首林宥嘉的《兜圈》。
吉他聲再次響起，負責主唱的女孩兒調整嗓音，最後用著清甜明亮的歌聲詮釋起另外一種愛情:“路過了學校花店荒野到海邊/有一種浪漫的愛是浪費時間……”
數十人的合唱繼續進行，沈雲裏躲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裏無聲淚流。
直到有人越過喧囂，走進她晦暗的世界。
“沈雲裏。”
她赫然擡頭，淚眼朦朧中，望見了一雙沈寂而又溫和的眼眸。
“我肩膀借你哭，要不要？”
作者有話說：
《浪費》是傅遠洲，《兜圈》是聞衍。
現在要換聞衍點亮雲裏的世界啦！不過我們雲裏小天使是那種就算沒有聞衍，她也會成為自己的光的女孩兒！
ps:雲裏今天的眼淚，不是為傅遠洲哭，而是自己哭，哭她為什麽現在才看清，才放棄，哭她終於可以放下這份執念。
纏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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